撰文|蔣侍辰
《沈氏研林》在歷代硯譜中具有重要地位,更有“硯中《石渠寶笈》”之美譽(yù)。所載一百五十八方寶硯,于歷年拍場所釋僅十余方。每方沈氏藏硯均蘊含著吳昌碩與沈石友的金蘭之誼,代表著文人硯的至高水準(zhǔn)。
Shenshi Yanlin, enjoying a reputation of “Shiqu Baoji of inkstones”, is of great importance among the inkstone manuals created in past dynasties. It includes 158 pieces of inkstones. The public could see a dozen of them released in auctions in past years. Each of the inkstones implies the friendship between Wu Changshuo and Shen Shiyou and represents the highest level of literati inkstones.
清 吳嘉謨銘、沈石友囑吳昌碩銘端石蕉綠櫻紅硯
A FINE DUAN INKSTONE INSCRIBED BY WU JIAMO, SHEN SHIYOU AND WU CHANGSHUO
Qing dynasty
13.6×10.7×2.2 cm
銘文(背面):玉以比德,君子是式。蕙軒
銘文(側(cè)面):蕉綠櫻紅之研。試生花筆,和竹山詞。韶華不老,春在墨池。石友囑,老缶銘。時丙辰(1916 年)十有二月
來源:
吳嘉謨舊藏
沈石友舊藏
橋本關(guān)雪舊藏
森田和敬堂舊藏
著錄:
《鳴堅白齋硯譜》,第四冊第二硯
《沈氏研林》原拓,沈若懷輯拓,1923年,第一百零八硯
《沈氏研林》,二玄社,1981年,第一百零八硯
收藏印“白沙邨莊”
收藏印“和敬堂主”
此蕉綠櫻紅硯以佳端為材,裁石長方,正面淌池式,周緣起線挺立,硯堂生蕉葉白,呈色青白,周生胭脂暈火捺,絲絲團(tuán)圍,呈色紫紅,另隱現(xiàn)青花、金線等石品。背隨形琢淺覆手,其內(nèi)隸書銘 “玉以比德,君子是式?!迸月洹稗ボ帯笨瑫睿挚谏铄?,銘刻有力。硯兩側(cè)為沈石友囑吳昌碩題識,當(dāng)為吳昌碩書銘文,其弟子趙古泥奏刀銘之。一側(cè)為硯名“蕉綠櫻紅之研”,“蕉綠櫻紅”完美體現(xiàn)了硯堂之蕉葉白、火捺石品。另一側(cè)銘“試生花筆,和竹山詞。韶華不老,春在墨池。石友屬老缶銘,時丙辰(1916年)十有二月。”隨形制紅木硯盒,蓋面以朱砂書“蕉綠櫻紅硯。三”、盒內(nèi)鈐印“白沙邨莊”、“和敬堂主”二收藏印。
此硯著錄于《鳴堅白齋硯譜》、《沈氏研林》二書,收藏界素有“古有《西清硯譜》,今有《沈氏研林》”之云,前者為宮廷藏硯,后者則代表了文人制硯的至高水平,直追高鳳翰之《硯史》。
著錄:《鳴堅白齋硯譜》,第四冊第二硯
沈石友晚年專心藏硯,歷十多寒暑,得硯百余方。每有所得,便手制詩畫,由吳昌碩題識、其弟子趙古泥鐫刻硯上。沈石友與吳昌碩結(jié)識于清光緒八年(1882年),時吳昌碩三十九歲,沈石友二十五歲,二人一直有書信往來,以金石詩文相交甚密?!渡蚴涎辛帧分兄浺话傥迨顺幹?,有一百二十余方有吳昌碩之銘,由此可品味二人詩書佳趣。
審覽《沈氏研林》諸硯,按照銘文落款情況,可分為三類(詳見《沈氏研林》銘文落款情況一覽表):其一,銘文落款僅為吳昌碩與沈石友者,其中既有二人同落款者,亦包括單獨落款者,又有加落趙古泥、蕭蛻者,因為刻、書者亦屬此類。對比可見此類數(shù)量最眾,為擇佳石以制用,以硯明志者。其二,銘文落款為吳、沈二人及他人者,其中亦包括僅石友及他人者,也包括吳、沈二人及他人者。此類為以前人遺硯增銘而成者,如“竹垞老人藏硯”、“林吉人圭璋硯”等。此類較之第一類數(shù)量減半,更添遞藏之趣味,其中集吳昌碩、沈石友及前人者當(dāng)稱沈氏藏硯中最為矚目者。其三,銘文落款中無吳、沈二人者,這其中亦有無銘之硯。
本品即為第三類中集吳昌碩、沈石友及前人者,硯背有乾隆時人吳嘉謨所銘“玉以比德,君子是式”,首句贊石,后句明志。幾番流轉(zhuǎn),歸藏沈石友處,吳、沈二人見其蕉葉白、火捺之石品,頗具“蕉綠櫻紅”之勢,故以此名之,頗為貼切?!傲鞴馊菀装讶藪仯t了櫻桃,綠了芭蕉?!闭Z出宋人蔣捷《一剪梅·舟過吳江》。蔣捷號竹山,有《竹山詞》傳世,硯銘“和竹山詞”一句當(dāng)為以蔣捷《一剪梅·舟過吳江》詞句命名之意。而銘此硯時在1916年,乃石友去世前一年,反觀“韶華不老,春在墨池”之言,不免感懷沈氏于硯之癡迷,更可體悟沈氏藏硯之意趣。
石友歿后六年(1923年),其子沈若懷將父親藏硯付之氈蠟,共收一百五十八方,結(jié)集四卷,是為《沈氏研林》,在歷代硯譜中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。在此之前尚有幾個版本,其中江蘇常熟藏書家徐兆瑋虹隱樓舊藏《鳴堅白齋硯譜》(擇硯、順序均不同于沈若懷作于《沈氏研林》卷首之《鳴堅白齋研目》)便為早于《沈氏研林》的重要版本,其中包括一些《沈氏研林》中未錄之硯?!渡蚴涎辛帧穯柺篮笠嘤卸鄠€版本,其中日本二玄社于1981年出版《沈氏研林》幾與原拓?zé)o異,頗為完備,可為標(biāo)準(zhǔn)本。
著錄:《沈氏研林》原拓,沈若懷輯拓,1923年,第一百零八硯
著錄:《沈氏研林》,二玄社,1981年,第一百零八硯
二十世紀(jì)二十年代后期,此批《沈氏研林》著錄之一百五十八方硯,被沈若懷通過錢瘦鐵和唐吉生介紹日本近代畫家橋本關(guān)雪擔(dān)保,抵押給日本橫濱正金銀行上海分行做融資。而后橋本關(guān)雪并未及時贖買,錢瘦鐵等人又找到坂東貫山、井上硯山等人,賞硯期間恰逢犬養(yǎng)毅至滬,又請當(dāng)時滬上中日文化名流共同觀賞,之后井上硯山還選其中二十方硯制拓。而后在其籌集資金準(zhǔn)備購入時又被橋本關(guān)雪贖走,悉數(shù)運回日本,成為白沙邨莊藏品。沈氏藏硯攜歸日本后,橋本關(guān)雪自留二十方(即井上硯山所制拓二十方),其余又做抵押。1944年橋本去世后,除自留二十方硯外,均于東京瑞芝堂釋出,散落各地。而橋本自留二十方,最后亦歸藏井上硯山處。本品當(dāng)是1944年后,森田和敬堂于東京入藏,經(jīng)由和敬堂三世珍藏,今方得重現(xiàn),不免感念寶硯流轉(zhuǎn)之機(jī)緣,感慨萬分。
吳嘉謨,字虞三,號蕙軒,江蘇如皋人,活動于清乾隆年間,善蘭竹,工書。清李斗《揚州畫舫錄》有云“虞三書法《圣教序》,為人磊落有奇氣,常游京師,與朱舒云等書畫名家齊名?!?/P>
王震繪吳昌碩像
吳昌碩(1844-1927),原名俊,后改俊卿,字昌碩,又字倉石,號缶廬、缶道人、苦鐵,又署破荷、大聾等,浙江安吉人。詩、書、畫、印皆精,為一代藝術(shù)大師。
王震繪沈石友像
沈石友(1858-1917),名汝瑾,字公周,號石友,別暑鈍居士,室名明月樓,月玲瓏館、師米齋、鳴堅白齋,江蘇常州人。諸生,不仕。沈石友工詩善書,精篆刻,富收藏,與吳昌碩交誼凡三十余年,鴻雁往還,唱和不歇。
橋本關(guān)雪像
橋本關(guān)雪(1883-1945),本名關(guān)一,后改名貫一,又名房弘,字士道,號澗雪散人、四明狂客等,齋號懶云洞、白沙邨莊,日本著名畫家,大正、昭和年間關(guān)西畫壇的泰斗。自1914年起,曾三十余次來到中國,并精通中國古文化,與吳昌碩,王一亭等結(jié)為至交。其“白沙邨莊”收藏印為錢瘦鐵為其所治,多鈐于沈氏藏硯盒內(nèi)。
森田和敬堂是以經(jīng)營中國文房四寶及日本茶道具為主的日本著名古董店,由森田二郎創(chuàng)立。森田二郎(1913-2001),出生于日本廣島,是日本著名的文房用具古董商、東京美術(shù)俱樂部的古硯鑒定專家。曾經(jīng)手過許多著錄于《西清硯譜》、《廣倉研錄》、《沈氏硯林》等古硯專著上的名硯,為《古名硯》(二玄社,1976年)等古硯專著的出版提供大力協(xié)助。與王一亭、犬養(yǎng)毅、坂東貫山、橋本關(guān)雪等中日各界名人交往甚密。